罗幽兰一转脸,眼神盯在李乘风面上,许久许久,眼角含着晶莹的泪珠,突然一颗一颗的掉了下来,悠悠的叹了口气,说道:“风弟……你哪知道这种毒箭的厉害,这是药力托着,药力一散,仍然无用。”

    她说了这句话又转脸向桑苧翁和罗刹夫人说道:“父亲……姊姊……趁这时候,我有许多话要说……你们不用愁急,我觉得这样结果是我的幸运。我和风弟在庙儿山初见时,我想起陷身敌窟,想利用吕将军的首级笼络群匪,做九子鬼母的替身。出了这样鬼主意,痰迷心窍的隐身庙儿山,正想乘机下手,不料黑牡丹走在我先头,替我做了大逆不道的事。

    虽然是黑牡丹做了我替身,但是我不出这个鬼主意,黑牡丹未必起这个心;便是日后有这个心,未必下手得这样快。

    平心而论,我才是罪魁祸首。万料不到我和风弟一见钟情,一夜恩情使我良心发观,无异我自己杀了亲爱丈夫的伯父。

    对风弟我格外情深,我心里格外悔恨得要死,除在风弟面前一死以外,已无别求。而且要风弟亲身杀死他大逆不道的妻子,才合正理。

    我那时死志一决,虽然没有勇气在风弟面前自白罪状,我已隐约说出一点情由,大约那时风弟有点觉察。我拔出风弟的飞鹿剑,叫风弟下手时,偏在这要命当口,黑牡丹赶来一搅,自报凶手。那时我忽然觉悟,我不能留这祸胎在世上;风弟身上也非常危险。我存了保护风弟,助他手除黑牡丹以后,才能安心死去。更未料到南部路上又碰见了我年迈的生身之父,明白了自己的身世,风弟的情义越来越深,黑牡丹奸险刁滑,一时又难以下手。我这百死难赎之身,居然活到现在。

    万想不到仗着罗刹姊姊的智勇,容容易易的又剿灭了榴花寨的敌匪。大功告成以后,冤家狭路相逢,居然被我手刃了黑牡丹,我也中了她的毒箭。

    这是天意,最公道没有。我现在落得整头整脚死在丈夫的怀里,我已邀天之福,比黑牡丹强胜万万倍了。只可怜我苦命的女儿,没有在我老父面前尽点女儿的孝心,连我死去的母亲坟前,还没有去哭拜一下,这是我的终身遗恨了……”

    说到这儿,珠泪如雨,呜咽难言。身后的李乘风心痛得几欲放声大哭,桑苧翁老泪纷披,想起了当年罗刹峪妻子的惨死,万不料若干年后,又亲眼看见了女儿又要走上她母亲的后尘。这种伤心惨目的事,如何受得了,急得在屋子里团团乱转,浑如热锅上的蚂蚁。

    罗幽兰呜咽了一阵,突然一抬头,满眼泪光的瞧着罗刹夫人,伸手拉着罗刹夫人的玉臂,气喘吁吁的哭喊道:“姊姊……你如果可怜妹子,你要答应我一桩事,我才能死得瞑目。你得答应我从此不离风弟,南部匪首还有飞天狐吾必魁以及刘胡子。风弟初出茅庐,没有姊姊在他身边,我死也不放心的,姊姊……你快答应我罢!”

    罗刹夫人这时也弄得心乱如麻,珠泪直挂,突然妙目一张,并不理会罗幽兰的话,却神色紧张的急急问道:“兰妹,黑牡丹袖箭上喂的哪一种毒药,你一定知道,快对我说。”

    罗幽兰叹了口气,才说道:“这种毒药,是九子鬼母遗传的一种奇怪的毒草,叫做‘勾魂草’;用这种毒草熬练而成,喂在箭镞上,中人必死。”

    罗刹夫人蓦地一惊,嘴上喊道:“咦!我明白了,不是‘勾魂草’,其实原名是‘钩吻’。晋朝张华博物志上,便有这‘钩吻’的记载。”

    罗刹夫人说到这儿,微一思索,突然喊道:“你要仔细想一想,你是万不能死的,我早已知道黑石帝国祖先秘传下来这种毒得出奇的东西。一物必有一制,定然还传下专解这种毒草的东西。九子鬼母如果没有解药,也不会传留这种‘钩吻’毒草的,因为制炼这种毒药,难免自己染上毒汁,所以必定另有秘传的解药。而这种解药,你定然也知道的,你打了糊涂主意,存心一死,以报知己;但是你没有细想一想,你有这样高年的老父,这样深情的丈夫,你忍心自寻死路吗?

    你既然知道风弟尚有危难,你更不应该一死了事,何况你肚子里已有李家的后代,在你以为一死塞责,其实你这样一死,反而增加你的罪孽了。再说到我身上,我把你当作我的妹子看待,我们三人的事,也用不着隐瞒。你以为风弟有了我,你可以闭目一死,在我却认为你还有嫉妒之心,你想借此一死,来个不闻不见。哪知道我是天生的奇僻的怪人,当然我也爱风弟,但是我和你爱法不同。你准以为你死后,我和风弟可永远在一起吗?时光宝贵,我不愿再和你多说多道,我劝你快说出解药来,不要误人误己了……”

    罗刹夫人这样斩钉截铁的一说,罗幽兰哭得抽抽噎噎,半晌没有开声。

    李乘风却忍不住大哭道:“兰姊!好!你忍心一死,但是你应该记得我说过,我们是同命鸳鸯。你如存心一死,我也立时拔剑自刎,以应前誓。”

    李乘风哭得昏天昏地的敞口一说。罗刹夫人雪光似的眼光,却在他脸上来回扫射。这时,满室乱转的桑苧翁也突然转身,惨然说道:“兰儿!你忍心让你年迈老父,又受一番惨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