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柳堂道:“匪徒胆大,反倒来踩探我们的行踪,实在令人可恨。看起来还是我们太以心慈,反令匪徒们妄生恶念,敢来再捋虎须。我们倒要着实惩治他们一番,以寒匪胆。”

    孙浩天道:“师弟!我看不是女屠户想要卷土重来,就是追魂叟白伦的党羽,想来给他报一掌之仇。不过那追魂叟白伦,我已准知他被我震伤脏腑,他决难亲自前来。我们夜间倒得看看,有什么出类拔萃的帮匪来试身手?”

    说话间天色已到了酉末戌初,孙浩天跟万柳堂趁着黄昏时到了外面,把店房四周的道踩好了。南面不算,正是街道,店东是接连着的铺房,紧挨着店房是一家诚记字号的染房,和一家油盐店,西邻是一家豆腐店。店后头紧挨着是两座民房,一所是平常的老百姓,那一所房子却住的是卖油的锅伙;院里十几个房子,却住着十几个卖油的老山东,是单身汉没有家眷。孙浩天和万柳堂踩好了道,把匪人适宜出入的道,以及紧挨着邻居各屋的形势,默记好了。

    这师兄弟大致的一测度,已知匪党必从哪里来,哪里走。又折回店中,把院中情形看了看,故作在院中散步。见所住的上房东西房山那儿,各有一道角门,是两扇木板门,这师兄弟分走向里面。里边是一道小院,西跨院里是一间北房一间西房,东院是一间北房,一间东房。从北单间旁一个极窄的夹道,穿过去往北走,正是正房的后窗外。敢情这里是店房的北墙。上房的后窗下,是五尺多宽的一条夹道,靠墙根堆积着许多破旧的家具桌凳,夜间店里有打更的伙计,这里也算是更道。从东小院里进来,顺着上房的后墙绕到西边小跨院。

    夜间掌柜的分派好了,四个伙计轮流着打更守夜。可是日子一长了,伙计们难免偷懒。房后这么黑,这么僻静的夹道子,谁也不肯来了。所幸者墙外就是那家住户,和那卖油的锅伙,一边是安善良民,一边是异乡人将本图利规矩买卖生意,所以历来没闹过事。掌柜的明知道伙计不肯照着规矩守夜,只要不出意外事,也不便过于严苛。

    当时孙浩天和万柳堂从房后绕了一周,彼此注意看了看后窗的高矮,紧紧走出小跨院。这时已近黄昏,四个店伙中有两人站在店门外,招揽过路的客人,那两个伙计忙着给各屋客人开饭。

    孙浩天师兄弟这么查勘,店家竟毫没理会。师弟兄回到屋中,屋中已然点起油灯。司徒谦和傻小子左恒两人,在里间睡得正浓,左恒还是直打鼾声,慈云庵主却回了厢房的单间。

    慈云庵主的六弟子修缘自己在这个房中,把傻小子换下来的一身沾污泥衫裤洗好了,方从盆里绞干了,往椅子上晾。

    修缘一见义父万柳堂和师伯孙浩天进来,倒有些不好意思,颊上立刻涌起两朵红云,好歹的把湿衫裤搭在椅背子上,低着头就要往外走。

    孙浩天迎面上一坐,庄容说道:“修缘,你这才是侠义道的本色。本着同舟共济之义,傻小子真是天真烂漫,待人作事,一片真诚,我十分喜欢他。他也是个可怜孩子,无父无母,无兄无弟,修缘,你能这样不拘形迹,不矜持什么男女之疑,这才深合我心。千万心里别存着你是女子,他是男子,不能管他的事,心中一有界限,那倒不是我们修灵界侠义道的本色了。像你司徒谦师兄,又当别论。他既聪明,又已出师,已经能够入修灵界行道。像左恒没有人来照顾,他哪能行?我们是一家人,只要胸怀坦白,给这傻师弟帮忙,想庵主规矩怎么严,也不能说你不当吧?师弟!你说是不是。”

    万柳堂也点头道:“好!诚如师兄的话,我还是最怕造作过甚的人,我们修灵界中人总以率真才对。修缘,你把你师弟的衣服晾好,看看你师傅,要是没作功课,请过来我有话跟她商议。”

    修缘答应了声:“是。”转身出去请侠尼慈云庵主。

    侠尼的女弟子修缘,对于傻小子左恒,于不自觉中总是关心。自己有时还警戒自己,我一个寄身佛门的女弟子,虽未剃度,总算已经出家,虽说居心坦白,一个不自检点,再落了师兄弟的讥诮,那一来真是百口莫赎了。

    修缘是极聪慧的女子,对于一切事理,也比较别人看得透彻,只是无形中竟对于这个傻师弟不能摒绝不睬。自己只好把心情时时收拢着,只盼师傅早早把修明师弟找回,跟师傅回转碧竹庵,晨昏拜佛,不与师弟接触,也就是了。可是这修缘与左恒按佛家因果说,是宿世之缘,哪里由得了她呢?

    且说修缘来到单间里,慈云庵主坐在棕蒲团上闭目打坐,一见修缘进来,睁眼看了修缘一眼,问道:“你师伯们回来了么?”

    修缘忙答道:“孙师伯请师傅到那屋去,大约有事跟师傅商量。”庵主点点头站起,来到上房屋内。

    孙浩天把这店内外的形势说与了侠尼,请示侠尼:“倘若夜间匪徒真来寻仇报复,我们是把他们了结了,还是把他们擒获了再处治?”

    慈云庵主道:“若论这干匪党怙恶不悛、愍不畏法的情形,杀一个就是替安善良民去一个祸害。贫尼近年来深知杀孽过重,有伤天和,还是警戒他们,免得弄得这旅店中陈尸暴骨。我们还是跟踪追赶那逃走的匪党,搭救雨诺、凤梅两个孩子要紧。他们今夜若是不来,我们可不能久待。黎明时只可赶路,师兄和万兄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