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府中,薛洋自己解下了心结之后,金陵对于这场由自己挑起的动荡应对起来变得更加的轻松。这一点甚至于在裴澈到来以后感受的更加明显。

    “王爷,下官前来,有两件事还请王爷给下官一个准信。”和此前的传令御史直接被赶出来不同,裴澈见到了薛洋本人,甚至于对方还举行了宴会款待,只不过这种礼节却让他心头最后的一丝希望也因此彻底消散。

    “裴尚书执掌户部,难不成是来要赋税钱粮的?”其实对于裴澈,薛洋也有些好奇,对方曾经还参与了拥立李蘊的那场闹剧,但是却在最后关头悄然脱身,到后来更是在唐皇上位之后对付杨复恭出力甚大,似乎朝堂之争对于他来说影响不大一样。

    “下官确实身负圣命,催要南境各州郡税赋,还请王爷不要让下官为难。”裴澈最后再尝试了一下,成王府只要依旧上交赋税,那么自己就可以回去,也可以那这件事去堵氏叔琮等人的嘴,至少上交税赋就代表着对方依旧是大唐的臣子。

    “自从唐皇巡幸东都开始,本王就曾说过,朝廷入东都,我江东各地赋税就不会上交一分一毫。”薛洋看着对方似笑非笑道:“其后,唐皇听信朱忠之言,召集北方各路诸侯,兵犯山南,和天策军厮杀的时候,这句话本王又说了一次,唐皇在东都,本王上交多少钱粮都会便宜了朱忠和宣武军而已。本王又不是傻子,这等资助敌人的做法如何看不出?”

    “再者说,如今山南道那边新政铺开,各地百姓需要安抚,各州郡之间也需要大修官道,江南之钱粮已经用于山南恢复,断无北上送去东都的道理。唐皇若是缺衣少粮,就找朱忠要吧,今年中原风调雨顺,他也不在乎那点赋税吧?”薛洋一句话说完看了一眼裴澈,转而摇头道:“此事不用再提,天下赋税本就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本王所作所为,对得起这天下百姓,无惧任何流言蜚语。”

    “王爷此言差矣,赋税上交朝廷,是为陛下所用,也是利国利民之大事,如何会被梁王截流?”裴澈摇了摇头,肃然道:“难不成王爷觉得陛下于这天下是多余不成?”

    “裴尚书说的虽不对,但是也不差多少。”袁袭看了一眼李振,后者当即接过话茬道:“天子如果不能治理天下,不能安定民生,不能消除动乱,不能重现昔日辉煌,那这唐皇天子要了有何用啊?”

    “兴绪,你也——”裴澈被李振这直白的话语说的脸色一变,转而霍然起身,但是却见到薛洋端坐上首,似乎毫无反应,顿时看着对方道:“这也是王爷的意思吗?”

    “确实。”薛洋点了点头,毫不讳言道:“我薛洋在乎的是这天下和百姓,不在乎谁是皇帝,这又不是什么新鲜事?裴尚书难道不知,汉室天下传承前面,没有不变的王朝,却有这始终血脉传承的汉室天下和百姓。他们有些武帝时代的骄傲,有些太宗时代的风骨,如今更是历经百年动乱却始终不屈不挠,传承文明和希望。他们才是天下的主人,才是孟夫子所言,民为贵,君为轻,才是太宗皇帝所言,能覆舟的水。”

    “乱世之中,百姓疾苦,苍生罹难,百年之中,华夏大地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各方势力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可是又有谁记得,这天下原本就是那些升斗小民之天下,先贤当年留下来的话,先皇留下来的警示,竟无一人放在心头。这等天子要之何用?这等天下早就该换个颜色了。”薛洋缓缓起身,看着裴澈呆呆的眼神肃然道:“如今南境已经平稳,天策军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北上统一天下,再造乾坤,这一次我自会努力,让这天下真正成为天下人之天下。”

    “天下人之天下?”裴澈呆了呆,随即喃喃自语道:“孟夫子喊了千年,太宗皇帝也离世数百年,这天下何曾是百姓之天下?”

    “以前或许不是,不代表以后不是。”薛洋起身一笑道:“至少,这南境江山各州郡,如今已经走了征兆,穷一代人之心血,奠定根基,子孙后代自然会走出一条新路,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来。”

    “裴尚书,言尽于此,本王也就不多说了,至于你的第二件事,想来你也不用多问了吧,一切已经有了答案。我薛洋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不用他人置喙,这天下别有用心之人如何诋毁不重要,重要的是是否对大局有利,是否对天下苍生有利。”薛洋看着裴澈点头道:“如今大势如此,便是我不出头,裴尚书以为,唐皇在东都还能安稳几时?圣驾入东都,就如同入牢笼,从此大唐天下就再也不会有了。”

    金陵的这次碰面之后,成王府一如从前,赶在年节到来之前迅速推出新政,开始在山南道大张旗鼓的进行改革,而裴澈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在随后不久,悄然进入襄州等地,只是让身边的副手回东都传讯。

    这个动作让薛洋等人暗自掉头的同时也在随后消息传回东都之后迅速引起轩然大波,唐皇固然是怒不可遏,连带着已经回到汴梁的朱忠也是恨恨不已。薛洋和裴澈的一番话不仅仅是在说唐皇,更是让他也陷入了一个极其尴尬的位置。原本想要跟着对方也来一手的他,此时硬是被逼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薛洋的话说的很明白,他只在乎天下百姓,而不在乎李唐江山,所以他是顺应民心而为,而事实上在南境百姓对于他的拥护确实是名副其实,甚至于中原等地,对于金陵推出来的新政心向往之的也是此起彼伏。所以金陵丝毫不惧怕任何诋毁,也不在乎外界如何评说。但是到了他朱忠那里,情况就反过来了,若是和对方一般言辞,比拼民心的话,自己只怕瞬间就要输得一干二净。可是不如此,这天下就是大唐的天下,自己就只剩下忠于唐皇一条路可走。可自己要做的事和唐皇本就是背道而驰,此时提这个就是再打自己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