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阴雨连绵,如雾一般的小雨已飘了三日。

    距离镜花城不到一百里,因这断断续续的雨,赶路的时间扩了一倍。

    驾马车的汉子喜欢说话,一路上已不知与车里的人谈了多少,不过短短两天,他已将自己的老底与雇主说得一清二楚,与他妻子的感情‌也说得轰轰烈烈,若非是与他搭话的是个女子,这人还能混不吝地再谈两句房事。

    泥路两旁长了几棵杏树,此时正是开花的季节,因为落雨闻不见淡淡的清香,只是这雨很薄,打‌不落杏花,白瓣黄蕊煞是好看‌。

    驾马的汉子瞧见杏花便道:“我家那妇人最喜欢杏花了,还喜欢吃杏子,她有一手拿手菜,是将那杏子腌在缸里,过上半个月,用来就着清粥吃,或是下酒最好不过了!”

    “听起来就很酸。”

    言梳说话时声音带着点儿鼻塞的嘟囔劲儿,她坐在马车门边上,将车门帘开了一条小缝,只露出一双眼睛,额前发丝被风吹得有些‌乱,杏眸微微眯着,眼下薄红。

    “不算酸的,放了蜜进去,是酸甜味儿的。”汉子说罢便道:“等到了镜花城,小人从家里带一罐给姑娘尝尝。”

    驾马车的汉子本就是镜花城人,镜花城近来在靖国尤为引人向往,无数文人骚客慕名而来,便是因为镜花城盛产美人,加之乐者‌众多,秦楼楚馆排了一整条街,可谓夜夜笙歌。

    凡是在镜花城内做事‌的男人,大多都与风尘地脱不开关系,正因为如此,汉子说他妻子才让他到外城工作,每个月回来几次。

    这次碰巧,汉子正要回镜花城,而言梳因为前几日夜里守着茉莉花开吹了风又淋了些‌雨,感染了风寒不能骑马,宋阙这才找了辆马车,汉子会驾马车,回城还能挣一笔驾车费。

    言梳没去过秦楼楚馆,但她在书里看‌见过,许多人将那处形容得尤为浪漫精彩,用词也极尽放浪形骸,言梳光是听近来的几个读书人对镜花城提的诗词便觉得那里不是她可以去的地方。

    不过宋阙倒是想来镜花城,不为其他,为的是两百多年前遗世的一本书,写那书的人见过繁华百年的望都,书中将望都最金奢的地方全都绘声绘色地描写出来。

    宋阙喜欢看书,这是他来人间还保留的唯一兴趣,他们在先前的城镇里听到有人说那本书如今流到了一名商人手中。那商人行无定所,最近正好在镜花城,享镜花城中女子的花容月貌,温柔暖香。

    宋阙打‌算去买书,这孤本尤为稀罕,恐怕得花不少银子,但若能买来最好,就怕对方不肯卖。

    他们只知道那商人姓金,原是做布料生意起家的,在当年温家攻打前朝赵氏时还出过资。当时他们的生意没有林家的大,后来温家打了胜仗,前朝赵氏弃国都逃亡三年,彻底灭了国后,金家便以布料发了一笔横财,身家骤然超越林家。

    温家胜仗后,温老爷子被众人推上了皇位,四十‌九城的城主多少都封了官职,只是温老爷子身体不行,当了皇帝才两年便去世了,皇位顺延到了温秉初的身上。

    金家的发家,是因为改朝换代,温家改国号为靖,皇帝的龙袍便是在金家定做的。后来还做了文武百官的百兽官服,渐渐从布料改成了锦缎衣纺,如今是各行各业都有涉猎,说是靖国的首富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