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说辞,实际上女子莫说入仕,便是读书都为难事。虽说北秦并未严令禁止女子读书,但各地学堂、各地夫子凡是见女子求学不是开出天价,即是要求女子委身卖色,哪怕过了重重关卡,所学也不过是最粗浅的皮毛。

    圣贤书从不是为女子而准备,女德女训一类才是。更何况寻常百姓供儿读书尚且供不起,何论供女,女子能到年龄嫁出去补贴家用才是“正途”。至于官宦富绅之家的女子所习技艺、所读诗书,哪样不是为取悦未来夫君而存在,自小到大“以夫为本”就是她们活着的理。

    她们哪里有的选,史书贤经、兵法谋略她们可碰不得,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才是她们所能触及之物。这便是卸不去的枷锁,遑论世间女子亦在这日复一日的压迫中不断妥协,最后真成了世人所期望的木偶。

    像关艟那样能得父辈赏赐一些“放纵”的女子万中无一。

    蒋攸自己都不算是例外,如若不是她父预感杨家大难临头,知晓男丁必是逃不过一死,哪里会允许她落步于所谓男子的大道。就算落步了,一旦女子身份为他人知晓,她还是会被赶出这条道,乃至砍刀降下,身死命消。

    丞相若有心为女子鸣不平,如何只是说说而毫无作为?他可从未付出过一丁点行动改善女子困境。

    诚然,蒋攸清楚男尊女卑非一朝一夕所能改变,甚至可能改变了,又会有新的枷锁压于世间男女之身,只要彼此视对方为异类,只要仍存在此强彼弱,只要固有成见未得消磨。就好比天子之位,若哪一日女子成天下之主而不遭男子戳脊梁骨,兴许就算是稍有改变罢。

    她是无可奈何的悲观。即使在公主离京前的那次密谈中,蒋攸从公主口中略略了解了这位丞相大人的远大抱负。

    可惜那抱负空幻天真得不像是齐文这样的人所能拥有,亦不是如今的北秦所能实现,就是来日实现了恐怕也难得长长久久。蒋攸可以肯定地说,那是要颠覆从古至今根深蒂固之理的疯言疯语,是比男女平等还要不可思议、遥不可及之事。

    看他二人沉默不语,齐文却是不在意,兀自给自己倒一碗酒喝起来,自得快活。这个瘦老头似乎不论何时都是这副不咸不淡、不紧不慢、不急不躁的模样。

    稳重比泰山,澄澈如稚子。怀天下芸芸众,不知私心丢何处。

    公主对于齐文的评价不可谓不高,尽管他可能是杀父仇人。

    或许……

    公主不认为齐文是杀害殿下的真凶?

    不论是不是,齐文确实是致使殿下被剥夺储君之位,致使北秦江山遭窃的罪魁祸首。

    闭了下眼,再睁开时,蒋攸收敛所有心绪,对齐文抱拳一礼,笑道:“多谢丞相大人对女子也心怀大爱。依您之见,关伯父可该答应小女子之要求?”

    其言可谓是夺了关旌做主之权,自然前提是丞相愿意掌权。

    丞相捋着胡须,未立即回答,而是看向关旌。关旌全全是恭敬之意,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