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忠源的人生中很多次希望天能早点亮,现在他只希望天色能够按照正常黑夜那般黑下来。

    “妖法!这是妖法啊!”亲兵已经脸色惨白的喊起来。江忠源瞅了亲兵一眼,他不太能断定这惨白色是受到过度惊吓,或者是因为被白光给映出来的。

    江忠源一点都不觉得这是妖法,这玩意很明显与烟花如出一辙,只是效果比烟花强出去太多而已。甚至不用去巡视城头,仅仅听炮声就能想到在这种白光照耀下的城头遭到了何等摧残。

    能够让黑夜变成白天,江忠源知道这个夜晚注定是不眠之夜,甚至他的生命也会在这个夜晚终结。正了正衣冠,江忠源大踏步向府外走去,亲兵倒也机灵,他停下了毫无意义的嚎叫,跟着江忠源出门去了。

    江忠源到了城门附近的时候,炮击就结束了。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尘土与血腥气。而天空也恢复了往常的黑暗,城墙门附近的不少房屋被炮火点燃,那红色的火头朦朦胧胧的照亮了周围,受伤的淮军声嘶力竭的呼救,被波及的宿州居民大声的哭喊。没受伤的淮军早就吓得到处乱窜,还有些人被这无与伦比的意外唬住了,有些人在哭,有些人则是在异样的大笑。

    天空黑的如同锅底,没有实质的黑暗包围着江忠源,让他呼吸困难,仿佛要被这黑暗吞噬掉。

    整夜,宿州城内都是无眠。淮军好不容易暂时稳住了军队,统计数据令人绝望。一万多淮军此时都在城墙附近,这一通猛烈的炮击之下,竟然出现了四千多伤亡。武器装备的损失更是巨大。

    江忠源只能让手下去处理,他呆呆的坐在屋内,从敞开的大门看着天边的云彩越来越亮。白天终于降临了,要人为的把黑夜变成白天的光复军在真正的白天又会有什么样的猛烈进攻呢?江忠源想不出来。

    白天的时候并没有发生什么,光复军只是按部就班的继续修筑围困宿州的工事,中间虽然也有短暂的炮击,但是当炮弹能够准确打上宿州城头的时候,炮击就终止了。淮军有洋教习,他们知道这叫做校正射击诸元。当这些矫正得到准确结果之后,以后光复军的炮击可以随时准确的对整个城头进行打击。假如把攻破宿州城当成绞死,那么校正射击诸元就是在即将被处死的淮军脖子上稳稳当当的套好绞索。

    淮军将领们现在唯一能出的话就只剩了一句,“大人,快派人去求救兵!”

    一天的时间里面,宿州城内派出去了三四波求救人员。这密度之大,到了连那些惊慌失措的将领都知道没办法再派的地步。

    江忠源倒是没有这么失态,他其实知道自己的死期差不多到了。身为大清的忠臣,大清此时的风雨飘扬可以很清楚的一眼看清。京城不会把守卫京城的部队派来给宿州解围,即便是能派,这一来一回也得两三个月。宿州不可能撑那么久。

    至于曾国藩的湘军与僧格林沁的蒙古八旗,他们根本不会跑来给淮军解围。即便没有捻军的肆虐,他们也不会主动硬憾光复军,那不过是送死而已。无论是湘军的乌龟战术,或者是僧格林沁的蒙古骑兵,遇到昨晚的炮火都只有覆灭一途。至于淮军的援兵,只怕在他们赶来之前宿州就陷落了。

    所以江忠源只能回到巡抚衙门静静的坐着,上午等到下午,又从下午等到了晚上,想象中的攻城战并没有发生。江忠源已经困的眼皮打架,他在书房支了张床和衣而卧,一觉醒来发觉天已经亮了。而攻城战并没有发生。

    刘坤一此时终于赶到了涡阳,这个以前的乱匪巢穴,现在的淮北堡垒依旧平静。江忠源的弟弟江忠濬在涡阳驻扎,见了刘坤一急急忙忙的冲进来,江忠濬吓了一跳。他连忙上前握住刘坤一的手,“你怎么来了?”

    没等刘坤一回答,江忠濬看向刘坤一的手,手腕肿了,手掌也肿了。肿的不仅仅是这些,刘坤一虽然脸色枯黄,嘴上起了一圈泡,可他的眼睛脖子都肿了。

    “我骑马从宿州赶来,根本没下马。”刘坤一艰难的说道。

    “到底出了什么事?”江忠濬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把刘坤一逼到这个份上,一定是出了天大的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