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灯如豆。

    弯腰把一盆热水放在了面盆架上后,周楚楚直起身,迈开步子走向卫峥所在的床旁。油灯的灯光自她的左前方打来,把她娇美的脸庞照得半明半昧,明处温柔慈悲如菩萨,昧处冷漠恶毒似厉鬼。

    一如她这个人。

    卫峥沉默地看着垂首低眉的周楚楚渐渐走近。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他都已经在她家待了三天了。这些天里,她变着花样给他做各种美味的吃食。不用他开口,她便让她的母亲为他置办全了他所需要的私人用品,周全而细心。他的呼来喝去,她也从不拒绝。

    她似乎还特别地怕他。每次在他的面前,她能不抬头就不抬头,能不多说就不多说,身体力行地贯彻多做事、少说话的行为方针。

    如果不是初见时她狰狞的面目太过令人深刻,他或许就要被现在无害的她给骗了。

    “热水放好了,十三哥,我扶你下床吧?”因为卫峥“失忆”了,不仅想不起来自己家在何方,也想不起来自己姓甚名谁,还想不起来自己年岁几何,实在让人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但是,暂时“你你你”,或者“小哥儿”地称呼人家还行,每天都这么称呼人家,有点儿像是不把人家放在心里,十分生疏似的。周母怎么肯让卫峥同他们家一直生疏下去呢?别的人且不说,最起码和周楚楚就不行!周母便认真地向卫峥询问了一番,最后,根据他的意思以周楚楚把他从海边救回家的日子,做他暂时的代称,十三。

    卫峥抬起右臂,任周楚楚把他的右臂抓过去架到了她的肩膀上。

    再起身离开木床,等站到了地上时,卫峥的半边身子都依在了周楚楚的身上。他虽然才十六岁,但从小锦衣玉食,又骑马射猎,还习了武,运动量也大,所以长得人高马大的,半个人压过来时像座小山一般的沉。周楚楚努力聚起力气撑住,不一会儿,就硬撑得满脸通红了。

    朝着落地面盆架那边走了几步后,卫峥忽然问:“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啊?

    周楚楚惊愕地侧头看他。除了日常照顾他所必须要对他说的话,她还能有什么对他说的?而日常所必须要说的话,她刚才不是已经说了么?哦,不对,她还真的有句话想对他说,那就是“你以后恢复了记忆后,能不能不要杀我全家?”。但是,这话现在是能跟他说的么?

    不是!

    周楚楚便轻轻地摇头:“没有。”

    因为搀扶的姿势,卫峥和周楚楚的距离很近。她侧过头来后,他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她酡红的脸庞上,那无辜茫然如孩童般的神色。卫峥的心里忽然就腾起了一股恼意。

    她是无辜的吗?

    无论是初见时她对他的殴打,还是今儿个打着他的名义向她娘要了条鱼,结果,他今儿可一口鱼汤都没有喝到,她是无辜的吗?

    从来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