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待她最后一句话音落下,仍未做出什么大的反应。只稍一挪坐姿,俯视已端正叩首的太子。

    他的面色依旧很平静,一手不经意一捻腰间的玉穗,眯了眯眼睛,才缓然开口:“这段日子你监国,果然学到不少,长本事了。”

    太子平时在他面前不算唯唯诺诺,该说的话也不会少,但如眼下这般寸步不让语气生硬的,确实还未有过。他印象似乎还停留在上一次她为孟淮求情时的场景,隐忍泣泪,卑微申诉。

    信王战战兢兢抬头,也像是被惊着了,膝行上前两步劝道:“父皇病体初愈,实在不宜动怒伤身……”

    皇帝却没看他,眼睛只死死盯着晏朝,目光幽深到渗着寒意。

    “朕有什么好生气的。太子言辞铿锵,有条有理,生怕朕不能秉公处理,还扯了群臣来威胁朕,好大的威风!”

    “这才不过多少时日,别的不见长进,倒是学会了言官讪君卖直那一套。太子既然这么说,那朕且问你,这是你的意见,还是群臣谏言?”

    “都到年关了,你就非要惹朕不痛快。朕是你的君父,信王是你的兄长,你以为你是都察院御史还是六科给事中,在这些事上对朕评头论足?朕平素看你谨慎,如今也敢口出狂言,孝悌之道忠顺之义都吃到肚子里去了?”

    原本皇帝今日看到皇孙心情尚佳,传晏朝前来主要是听闻她未曾见过晏堂,尽管略有不满,但最初并无责备的意思。

    甚至于在她进殿后一切还算正常,但一提及信王,皇帝的不满也就掩藏不住了。他留信王在京原本便遭到群臣反对,后来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平静下来,现如今晏朝又提出来。

    他知道底下定然有人经常议论,但这话从太子嘴里说出来意味更显深远。有她带这个头,怕是不能安生。

    皇帝到底坐在帝位上几十年,无论何时皆姿态端稳,平日里不怒自威,而发脾气时则很少怒火中烧到暴跳如雷的地步。

    只听着语气一句比一句僵硬,面色铁青,便知已怒到极点了。

    晏朝暗吸一口气,方才说完时的那份心慌此时竟莫名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觉得浑身有些飘忽。

    她脊背稍一挺,仍垂首,眼睛恰好望到皇帝腰上的穗子,捻着玉珠的那两根手指已泛了白。

    可她今日既然开了这个口,无论成败与否,话都要传到皇帝的脑子里。

    心底倒算不得胸有成竹,只是尽力求问心无愧而已。

    “回父皇,信王留京天下人皆知,当初已然引起藩王不满,今年更有藩王封地动乱之事,群臣曾屡次劝谏过。如今信王进户部,朝中的确多有议论。内阁忧心父皇病体,是以未曾上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