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皇帝,虽然贵为天子,反倒是句句话似都透着藏得极隐秘的讨好和各种小心翼翼的试探,总是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脉脉不语地瞧着她,有时候因为急于讨好心爱的人,竟然还显出几分笨拙和可爱来。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皇帝,在她的面前突然就成了一个手脚无措的少年郎,平素那个威严的帝王,不再是高贵的神佛,而是在突然间长出了血肉,多出了喜怒哀乐,叫莫氏突然发现,皇帝原来也只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

    更教莫氏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柳霓的一颦一笑牢牢地牵动皇帝的心弦,可皇帝在她的面前却极力地掩饰着汹涌的深情,自己隐忍而压抑到了极点,却极力不叫柳霓看出分毫来。

    这柳霓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何叫皇帝如此心折?

    若说皇帝为了保护柳霓而不欲后宫诸人知晓自己的心意,那为何又要如此的大费周章的在柳霓的面前掩饰着对她的情感?

    这世间的任何一名女子,若是被皇帝这样倾心仰慕,难道不是这世间最风光的事么?这后宫中的任何一名女子,难道不该时时刻刻将皇帝放在心尖上的那个位置,因为皇帝的每一句话前思后想彻夜难眠么?

    柳霓却同一般女子很不一样,她看向皇帝的目光,不知为何总是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疏离和冷淡,便是脸上挂着微笑,也是些微带着疲倦的笑意——她从不用眼神撩拨皇帝,更不朝着皇帝撒娇嬉笑——她的笑隔着一层雾气,仿佛在说,你来了便来了,不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

    莫镜心知皇帝今日是为了柳霓而来,却丝毫不提豁免柳霓,心中万分不解,自然忍不住转头怯怯地看了一眼前头的柳霓。

    这佛堂上头供奉着高高的观世大士像,红漆珐琅贡桌上摆着清虚妙物,瓜果香花,前头设着一排儿长明灯,一列烛火微微跳动。

    从莫镜心的位置看过去,她只能看见柳霓的侧影,那柳霓一动不动地跪着,纹丝不动,如同千年的磐石一般,仿佛丝毫不曾听见身后的人语。

    一同的吴玉夕早已体力不支,伏倒在了地上,诺大的佛堂中只能闻听吴玉夕极力压低的轻轻哽咽之声。

    莫镜心看不清郑淣的表情,只能看到那一列幽幽荧荧的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晦暗的幡幢之上,烛影摇曳,仿佛随着皇帝的呼吸而晃动不已。

    皇帝见莫氏的目光似是投往郑淣而去,他如何不心疼?

    只是这是太后的康寿宫,太多的双眼睛都瞧着他,他不能在这个地方叫人看出自己丝毫的心思来——若是太后对她留了心,再细细的查下去,必然能知道她的身份,到了那个时候……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垂下头下去看了一眼莫氏,又转头对道:“姑姑,莫氏今日受了惊吓,朕今日先带她回如意馆,明日再教她向太后赔罪。”

    景姑姑忙回道:“皇上稍待片刻,奴婢这就向太后禀告。”

    没料到,太后早已经站在佛堂门口,将皇帝一脸的心疼怜惜净收眼底,慢慢地踱了过来:“皇帝也不必差人来请了,哀家在这里。”

    她瞧着怯怯弱弱的莫镜心,道:“哀家今日略施薄惩,为的是你好,你乃是一宫主位,又是皇帝看重的人,自然不比旁的妃嫔,一句话一步路,都不能叫旁人寻着错处。若是寻着了你的错处,便是寻着了皇帝的错处,你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