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开封府派来了几个老吏在沿河大道上巡逻,徐平又吩咐了自己家里的小厮在岸上看着,这才离开汴河边。⊙回到家里跟母亲和林素娘说了一声,徐平赶回三司衙门。

    开国侯为从三品,虽然此时官员章服待遇等还是以本官为主,但涉及到“通贵”官和“议贵”官的时候,这个开国侯的从三品还是有用的。衙门里的公吏和卫兵见到徐平,一下就比往日恭敬了很多,纷纷躬身行礼。

    徐平回自己本司官厅看了一下,并没有什么特别紧急的公文,便让吏人唤了商税案的主事过来。

    主事郑召言三代都是三司公吏,典籍故事烂熟于胸,例带银酒监武,即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国子祭酒、监察御史和武骑尉,分别为散官、检校、宪衔和勋。这些官衔虽然也有正式官告,却没有任何实际上的意义,银青光禄大夫从二品,真正带上这散官差不多要到宰执了,授给这些小吏,只是满足他们的虚荣心而已。在三司里,人人都称郑召言为郑主事,只有他们身份差不多的公吏坐在一起,才会郑银青这样叫着自己人觉得荣耀。

    这个道理跟选人的“阶绯”和“阶紫”差不多,徐平的岳父林文思是选人,干过一年就可以穿朱色官服,即“阶绯”,而徐平作为京朝官多年以后才被“赐绯”。

    这种传统正是因为公吏和选人的实际地位太低,才用这些没有实际作用的荣誉安慰他们,这些官衔带在身上,既没有俸禄,也不享受相关待遇。不过反过来说,也表明这个时候的吏人地位比后世要高得多,远不到类比贱籍的程度。

    郑召言进来,向徐平行礼:“徐判有何吩咐?”

    “这几日的簿书拿来我看一下,尤其是近日市面上的物价如何,税收如何。”

    郑召言应诺,没多大一会,就带了吏人抱了一大堆案卷进来。

    徐平看着现在的案卷就头疼,虽然也有固定格式,但多年因循,又没有一个统一的系统,查起来相当考验人的智商和耐心,还有体力。三司每年案卷数百万卷,千把吏人,几十个官员,能把数字理清的都是值得在史书上大书特书的了不起人物。

    把案卷放下,徐平让郑召言留下,再唤几个熟手吏人来,帮着整理案卷。

    徐平自己摊开纸分门别类记录,让郑召言带其他几人找数据,把最近日子的物价变动情况和商税收入的变化都列成表格,看起来一目了然。

    物价并不是每天统计,看起来波动并不明显,商税收入则就显眼多了。自献俘大典之后商税一天比一天多,节节攀高,而且未来的日子还会更高。

    商税是按货值收的,也就是说物价上涨和交易量增大都会导致商税增加,而以最近这些日子来看,毫无疑问物价上涨是商税收入增加的主要原因。

    把数据统计清楚,徐平对郑召言道:“明天,你带几个得力手下,到京城里的几个行市和热闹去处,看看现在物价到底如何,给我条列清楚报来。”

    郑召言应诺,徐平便让他们抱着卷宗回去。

    一个人坐在案几后面,徐平想着近日炭价暴涨的事。

    供给小于需求,价格便就上涨,直到形成新的平衡,这是商业社会的客观规律,并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主移。可现在很难说是商业社会,上至帝王下至官员也不想让这个社会变成商业社会,他们有自己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