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木华,处处显莘莘翼翼、靡靡绥绥之祥和景色。摆脱唐敬德,尴尬车内的廉某人始得安静,从书箧里掏本书,兀自缩角落怡然自得,书里有万千世界,万千人物,万千思想,稍不留神就深陷进去。而明胤,亦堕入他的世界,互不相扰。直待马车攀爬缓坡时,俩西瓜滚来滚去,明胤才放下不离的书卷,没话找话:“喜欢此书?”

    小鬼充耳不闻。

    马车又是一个下坡,西瓜咕噜噜向车辕冲锋,即将夺帘而出的千钧一发间,廉衡眼疾手快撇掉书,虎虎趴倒挽留住它们,奈何其一还是粉身碎骨浑不怕地冲出去,“啪叽”一声,施步正哈哈哈笑声随之传来:“豆苗,你瓜摔死了。”

    廉衡用脑门拱起帷帘,痛惜道:“它是就义。落瓜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瓜。懂?”

    草莽不满地摇头:“不懂。”

    廉衡嫌弃一声缩回脑袋,见明胤正翻看着他的书,忙将西瓜堵书箧后,坐端整待他问话。明胤语调柔缓,果然再问:“日日伴身,很喜欢?”

    廉衡:“嗯。”他刮了刮鼻子,犹疑片刻才嘻咪咪问,“问您一问题,但您不能生气。”

    明胤默肯。

    廉衡:“史记所载,大凡三皇五帝王侯将相,出生皆伴有异象,且雷同之处颇多,不是头生龙角、身长龙鳞,就是五彩云腾、异香弥室。敢问,殿下出生时,龙、蛇、日、光、气、异香、雷电里,择一还是全部?”

    明胤要恼难恼,啼笑皆非,末了合上书,沉沉道:“莫闹。”

    廉衡嘻眯一笑,剌剌道:“嘿嘿!所以说正史也玄虚掺假,像《容斋随笔》这些涉域广阔、经世致用的亲和书史,才更博小子喜睐。”

    “这三句?”明胤盯着封皮背面用簪花小楷誊写的三段文字,再问。

    “目今喜欢前两句。”廉衡不是滋味道:“一,‘明主可为忠言也。’即英明的君主才可向他进献忠言。父亲尽了忠,陛下未守忠,这是警戒我要学会择主,好在我择了殿下您;二,‘虫鸟之智,自谓周身矣,如人之不仁何?’即虫鸟智慧虽可自保,但却难抵抗不仁之人的有心陷害,这是我同敖党势不两立的主因。而我又自谓虫鸟,才要钻殿下羽底,寻求庇护。”

    明胤一默如雷。

    廉衡又想起抱月楼那盅谁都未喝的茶,便自顾解释道:“至于第三句,‘以真为假,以假为真,均之为妄境耳。’是我廉衡每日生存的状态,不知殿下可是?”说时,他忽地凑近明胤,笑咍咍问:“我瞒着您的,是不能说的,一说就死无葬身之地的秘密。您瞒着我的,究竟是什么嘛?”

    一阵短促马嘶,车夫在秋廪授意下勒住马缰,廉衡忙扯住明胤胸口衣襟捕获重心,待车厢稳定,他才极速撤回小手,略生赧容,溜了溜鼻尖,自顾退出马车。

    “阿蛮,饿不饿,吃饼嘛?”

    “我吃。”唐敬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