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是不会为难似他这样的凡人的。

    以善度仙,自得善缘。早年沈福临的祖母在世之时,没少对他说过这一类的话,身据大德大愿之神明,一旦违逆本分,轻视凡界的生灵,势必会遭到仙法反噬,轻则抛去尊位,再无祭奉,重则身魂俱灭,饱受折磨。

    依照祖母的说法,但凡做了神仙的,原本都是一心为善的纯良之辈,或因机缘巧合,转渡人魂,肉胎也随之仙升,历经千百年的口耳相传,个中细里,难保失却原本,历久不变的,唯有祷求福运时的虔诚。

    自幼饱经濡染的沈临福,尽管惊惧未消,于此之际,念头却不乏清醒。

    千错万错,奉承总是无措,借机会发发牢骚,兴许还能激生这位仙能的同情之念,籍此稍施法术,更变当地的时节分布,如此一来,不单拓宽了自家客栈的财路,周近一代的街铺都能连带获益,堪称是助人肥己,何乐而不为?

    只可惜,盘算得再热切,吕延既没显出将要起筷的动静,也没接上问得了消息而稍添喜意的话音。

    尚在发呆之时,后侧传来一串吱吱扭扭的碎响,正要往身后回看,桌角的昱苍陡地在厅内振开窄翼,才只瞟见了一截残影,便即消逝在微微回缩的门缝之间。

    看着一桌的冷菜,沈福临正欲撇一撇嘴角,心念猛然回觉,忙不迭摆正面色,纵声大喊:“仙长保重!”

    “前辈,今次前来处理的事宜,可是与那宿店的施主有关?”

    “说过多少回,一点儿干系都没,属实是你想多了,本座与你会面这几日,几时诓骗过你?”

    乍听之下,柳洵的语气甚是不耐,可却不知为何,待到脱口之际,却又能够觉出一分不甚自然的克制。

    一路行来,柳洵似乎也总陷在昏沉之中,除了踏入客栈的一阵,鲜少与他“开口”交谈。虽然并不笃信自己的记忆,吕延总是觉得,这一路上的柳洵十分虚弱,哪怕无法目睹本人的面貌体态,只凭发号施令时的语气来探,不经意透露的迟疑和谨慎,多少该是此人精气不足的显征。

    柳洵言必称上位,不愿与人示弱的癖性,吕延至今深有体会,虽有还算笃定的猜测,到底寻不出挑明的时机。除此之外,即便当着柳洵在场,挑明自己的怀疑,如何进行调治,更是目下无力应对的难题。

    莫说此人形相未现,哪怕是个毫无异样的凡人,患上了寻常的腹痛风寒,他都想不到要调配何种的药品。

    经籍里有无数得道高僧,行走在外,总会留下种种渡善于人的高尚事迹,他虽印象笼统,但是大略也清楚,要与这些高僧相较,自己所差的根本不止一星半点。

    只不过,虽然自知不及,他却隐隐地有种预感,这些高僧的诸般成就,其实并非那么的遥不可攀。

    这样的想法,吕延尤是深知,断然逃不开狂妄之嫌。妄想过甚,稍有放纵,往往都会堕成狂言无忌的疯癫之人。

    每思及此,吕延总是小心翼翼地加持识念,生怕自己的思绪引至无法控摄的取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