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几多憾】

    这平生的遗憾从盛夏磨蹭到深秋,我和方棠不能说是相处甚欢,只能说是该吵吵,该笑笑,晚上连麦去睡觉。

    她不是我的第一个金主,也不是最后一个,但她是最不像金主的一个。她对于作品比一般金主更严苛,对于我的日常,她也入侵的更严重。

    能把我的个人生活入侵成筛子,我是有所宽纵的。她像蛛丝一样裹住了我,我却不以为意。如果说我真的有什么可介意的,就是我让她入侵的,是一个架空的生活。

    半真半假,是写手的天赋。

    但我半真半假,并不是为了炫耀自己的架空能力,也不是为了防备一个素昧平生的网友。我半真半假,是因为方棠不会喜欢真实的我。她讨厌的那些特质,都在我身上淋漓尽致。

    而随着与她接触,我渐渐也认同她的逻辑。那是我二十年来,讨厌自己的巅峰时刻。

    我倒是没有撒谎,我只是在藏匿。方棠,如若你看到这里,希望你明白,那些你误解的东西,我并未第一时间解释,实则并非出于恶意,我只是贪慕不属于自己的欣赏。当然,这也已经足够愚蠢可怜了。

    实际上,承载方棠的误解是很痛苦的事。我比她年纪小,不是她想象的姐姐,学历也没有那么高,工作全然没前途,跟三个人挤在同一间宿舍,早晨上个厕所都要打架。

    我不知道方棠为什么要觉得我是个工作多年,兴趣爱好极为高雅的长发姐姐。我和这个画像唯一的共同之处就是长发,长发还是因为我懒得剪头。

    但总之我没有解释,并背负起了这个人设。

    那段时间,我像一滩妄图爬上墙的烂泥,一边揣摩主角人设,一边塑造自己人设。

    我知道一切不过是梦幻泡影,如露如电,早晚都是要崩坏的。我只求能伪装到把这本书写完,然后我就提桶跑路,与方棠相忘江湖。

    那样起码在方棠心里,黎老师一直是美好的。纵然这个黎老师,根本不是真实的黎痣。

    我想的挺好的,碍不住这个人呢,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倒霉起来,连亲妈都上门要债。

    那天天气挺好,《憾平生》写了一半,我拧完螺丝下班,在厂门口看见了我妈。她身穿亮粉色运动服,脚踩莆田阿迪达斯,背着一个黑色的皮包,脸色像春天的沙尘暴,闷黄闷黄的。

    “黎痣,我可算找到你了。”

    我没给她好脸色,绕过她就走,她跟在我身后,像一条老狗,脚步簌簌的。